Thursday, December 07, 2017

《靈薄域》



Limbo,生與死中間混沌幽冥之處。如果真有limbo ,必不會像電影《全面啟動》所描述的是個30年醒不過來˙的夢
如果真有Limbo ,會像《靈薄域》

金黃色圓圈,白衣舞者,從極緩,到雙人,到三人,到奔跑。
最終,收於一人 

一場療癒的演出
療癒有兩種,ㄧ種是毛茸茸的小狗小貓,ㄧ種是《靈薄域》,你坐在黑暗中,看編舞家掏生命經驗與洞察,挖掘出來的作品,覺得從裡到外,從頭到腳被清水洗過

燈光設計、聲音設計,均是上選。
但最吸引我,舞台設計。

金黃色圓圈,無始無終,左高右低
沒有一寸水平,全是弧線坡度
因此坐在觀眾席的每一個位置,看到的東西都不同

連我都忍不住舉手問了舞台設計的問題(連我都問耶,我耶)


關於編舞家
1971年Pichet Klunchun皮歇克朗淳生於泰國偏遠漁村,泅泳終日,水性極佳,12歲赴曼谷念書之前,沒有見過汽車。

光這兩句話,就可以寫成武俠小說的第一章。
本人風采更迷人。

《Dancing with Death 》
The must-see performance of this weekend. Execellent chorography and deisgn. Thought-provoking idea about life and death.
Lighting desgin and sound design are great. 

Set design is EXTRAODINARY.

A golden circle/ramp where dancers dance/walk/sit/ run on it. 
"how do you decide the hight of the set?'  I asked after show.
"When we live, we are covered by emotions, the set represents my emotions" 
"if you know architecture, you know that if you anchor  4 points you can build a circle ramp.
"The highest point is about the height of my forhead. The lowest point is about what I can step out of the ramp withn one step"

"The set is me"
 



脫褲子不需要理由II 《啊你褲子怎麼還沒脫》



能將「街舞」與「脫口秀」結合的如此之好,全台灣大概只有「認真練舞中」做得到。安泥與屏魚兩位具有職業街舞舞者的水準,舞蹈部分沒話說,光看舞蹈就是一種享受,而,整個製作最可貴的是「生動自然」四字。有些喜劇演出的笑料要經過無數次的排練,才找到令人發噱的節奏,而有些演出,則是輕鬆寫意行雲流水,觀眾放鬆投入開懷大笑,全無負擔。《啊你褲子怎麼還沒脫?》屬於後者,個人激賞。

一開始,屏魚跟觀眾道歉「各位觀眾很抱歉演出會晚一點點開始」,觀眾心想「不意外,藝穗演出就是這樣」,緊接著安泥氣喘吁吁出現道歉「對不起,因為約砲而遲到」,兩人開始對話,不著痕跡的拉開表演序幕,看似隨興,實則精心設計。對話中穿插舞蹈、投影簡報、遊戲、歌唱,表演者抓住了每一個可以發揮的反差,安泥飾演一個把性視為吃飯喝水的女人,屏魚飾演一個鍵盤性愛專家(嘴上很會說但是實戰經驗零),這是第一層反差,兩人這般搭配,已具備漫才搭檔的條件。而屏魚扭捏不前,吆喝觀眾跳起「腰窩舞」火辣無比,為第二層反差。屏魚低沉的嗓音,高唱楊丞琳「曖昧」,渾然天成的喜感。兩人對話一拋一接,全無冷場,觀眾不大能確定「等等,這是設定好的笑點?還是這是表演者真實的反應?」,再加以表演者經驗老到,偶爾即興和觀眾互動,效果一流,

歌舞類型的演出,偶爾會出現「演員演著演著,突然間沒理由開始唱歌跳舞」的尷尬情況,但《啊你褲子怎麼還沒脫?》中對白、舞蹈銜接極為流暢(兩位舞者應該是日常生活中聊天聊著聊著就會跳起舞來的個性),尤其這個場地,表演者和觀眾距離非常近,所有的不自然和破綻都會放大,但安泥和屏魚兩位精準、熟練,成功的把全場觀眾吸引至她兩人的小宇宙當中。

以「性」當作笑料主軸,是個兩面刃。一方面由於「性」話題的禁忌感,只要提到性,一部分觀眾就會吃吃偷笑,要讓觀眾發笑不難,但另一方面,稍稍處理不慎,則會淪為「惡俗當好笑」,招來觀眾反感。《啊你褲子怎麼還沒脫?》尺度全開,但氣氛拿捏得當,砲友結合直銷梗,約會結合選舉梗,提升了表演的廣度以及好笑度。

「舞感」和「喜感」的共同核心,是對於「節奏」的掌握,安泥屏魚兩位,舞感與喜感都一流,為小型的舞蹈劇場開創新的形式。五顆心推薦。

絕對期待「認真練舞中」 未來的系列作品。

週刊編集


週刊編集,近年來看過最好看的刊物。
給那些,對人有關懷,永遠想要知道更多的人
The Affairs, for those  who always want to know more. 

體育、電影、舞蹈、移工、政治、科幻、動物、配樂
我一直想不透,怎麼會有人對舞蹈、狐狸、大王蓮跟拉丁美洲政治都感興趣(欸不就是在說自己)
竟然還有人編了這樣的刊物,每一期都讓我大呼精彩
(第四期:電影「曼菲」、世大運、遙感城市、北野武,夠多樣了吧)

很多刊物往往創刊號豐富,之後品質直直落。
週刊編集,讓我開了眼界,至今第四期,一期比一期更好。

原本第一期就要寫推薦,但始終抓不住為何週刊編集為何吸引我?
明明有些主題(比如足球)不是我的守備範圍,但週刊編集寫了,我就會老老實實的看,津津有味的看。到底為何?

讀了四期,方才恍然
每一篇每一字,不管主題是海洋、動物、科技或藝術,每一篇都有文學筆觸
授權翻譯自紐約時報、衛報的長篇
譯筆自然流暢,竟然不覺得在讀翻譯
(這在這個時代多難得,來編輯們,我先乾一杯為敬)

別的媒體給你一句話「巴西最大貪汙案」加上聳動標題
週刊編集,選了紐時長篇,從警官埋伏在機場逮人開始說起,根本電影小說的規模。

週刊編集主題多樣,竟然不顯駁雜
我想,共通性在於「對人與世界有關懷、有好奇」
再怎麼硬的主題,也像被月光輕輕撫過。

最棒的是幽默,總有些文章讓我哈哈大笑
(這一期「在追求女人的男人旁,不可以聊猥褻的事--北野武」,讓我在辦公室哈哈哈笑出聲來)

資訊碎片化的今日,每月二十號,我最期待的日子。
看看週刊編集,又會帶給我什麼樣的閱讀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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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講座紀錄:脫美入歐?抑或南進?——當代舞蹈國際交流的選擇題」一些雜想

「這之中有一種被召喚的特質。而不是被限定的傳統,限定我只能擁抱某一些事物...慢慢的人就會被形塑成那個樣子,而不是顏色、語言去切割出來,不是那個顏色的,那個種的就必須有特定的那些傳統。這是我自己對那個東西(傳統的意義)的看法。」---陳武康

讀完上下兩篇講座紀錄,有些回憶衝上心頭。

少年時候,習街舞,入大學熱舞社,開始會討論誰是「真 hip hop」,誰是「假hip hop」 。那時候我們都很想把自己變的很黑人,捲髮爆炸頭樣樣來
去紐約念書,修了一門課hip hop as pedagagy,原本頗焦慮他們會排擠我「靠哪來的亞洲人啊」「亞洲人也談hip hop?」
出乎意料的,同學們很自然的接納我,根據我偷偷觀察,班上僅有兩位白人,她們反而需要花更多力氣去「打入」那個圈子
去證明自己不是「又一個白人來偷我們的文化」(不過,這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說是談hip hop,更多的時候,我們談挫折的經驗、談身體的經驗,談你做為一個20歲念大學的黑人男孩,跟我作為一個初到紐約的台灣女生,我們的身體在這個光怪陸離大都會,經驗到什麼?

「今天早上地鐵上有一個警察把我攔下來,然後查我證件,接著把我背包的東西一股腦全倒到地上,我跟你講啦,這就是作為一個年輕黑人的日常」
「我今天接到通知【有色人種早餐會歡迎你】,來到美國之前,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是有色人種,這個字詞彷彿突然掉到我頭上」我說。

我當時不明白, 這堂課對我影響深遠。

在這裡,每個人的經驗都重要,而每個人都可以在hip hop裏頭找到連結 (某種召喚?),因此有屬於你自己獨一無二的hip hop詮釋。不是因為我膚色比你黑,或是我來自布朗克斯,所以我的hip hop才是真的hip hop。
慢慢的,我丟掉台灣那種「尋根」「找正統」「證明自己比別人更正統」的概念,「就算我吃力模仿別人,也不會比本尊更出色」,就很自然作自己有興趣的東西,挖自己有興趣的東西,就會長出自己的樣子,街舞也好,葛蘭姆技巧也好,現代芭蕾也好。(註一)

hip hop is about voice yourself
and nobody can take away my voice from me

然後,就在同一個學期,我在某個聚會上遇到周書毅(好像書毅剛好來紐約演出?駐村? 我想不起來了),我們簡短交換了對於「來到國外表演,要給別人看什麼」的意見,具體內容不記得,只記得頗有共識。

沒想到接下來七八年,還真的常常聽到「台灣人要拿什麼去給國際看?」這種非常焦慮的提問,初聽到這問題,我心裡驚訝「咦?為何要問這個?」(註二)
「我們站出來,不管是現代芭蕾或是嘻哈,很自然就會有我們自己的樣貌,是「台灣人的現代芭蕾或是嘻哈」,就不可能跟別人一樣,也沒有規定台灣人就一定要拿廟宇儀式,才「夠台灣」啊」
我才醒悟,原來當年一整學期的東西,滲到我心裡。Hip Hop as Pedagagy 好像打磨木頭一樣,磨了我的底

很久沒想到這一段,今天剛好看到陳武康在講座所提,勾起一些什麼。

頗有感,特記之。

(所以當代舞蹈的討論應該要把hip hop放進來)
(真的) 



註一:當然,我自己知道我之所以講得這麼輕鬆,是因為我不以舞蹈為業,不以創作為生,壓力低很多。
註二: 這是個人層次的回應,如果是文化戰略政策的討論,又是另一回事。


《BON 4 BON》長弓舞蹈劇場


長弓舞蹈劇場,張家四兄弟都習舞,舞團自然命名為「長弓」,久聞其名。
我ㄧ直以為我家兩姐妹都念政治,魏媽媽已經夠勇敢,(什麼不倫不類的比喻),張媽媽更猛。

演出我很喜歡。前一晚凌晨三點才睡(欸怎麼說出來了),看這演出,依舊微笑。

(這是稱讚,這種天氣前晚沒睡,隔天下午看演出沒打瞌睡有多難各位可以想像嗎)

四兄弟跳舞,有種親切日常感,動作也拿掉大開大闔,沒有過度表現性,像微風ㄧ樣,很舒服。

從家常敘事開始,談四兄弟小時候最愛吃芒果,冰箱中的芒果都會默默消失但沒人承認有吃、學舞又放棄而後又苦練直追、現代舞就跟芒果ㄧ樣要用心體會(周星馳梗?)
不知編舞者Eyal Dadon是否真從四兄弟生活中挖素材。

三組詞描繪這作品?我會說「幽默、日常、不刻意」

好,我說謊。

我豈止微笑,我不止一次笑出聲,全場靜默黑暗中我無聲笑到肩膀抽動。
(四位舞者如果你們看到這篇,右舞台觀眾席中間,有個短髮觀眾,從頭到尾笑容燦爛,那。就。是。我)

坐在觀眾席,我想「如果他們不是四兄弟,這表演還會ㄧ樣嗎?」,四兄弟這件事情,是否是這支作品的底色,如果是四個很熟的舞者演出四兄弟呢?

(這問題也可以問雙胞胎舞者,當觀眾看妳們ㄧ直看到「哇,雙胞胎舞者」時,妳們可有試著反抗這觀點)

演出才45分鐘,頗有意猶未盡之感。期待有續作。

看完這檔,覺得以後也來生四個兒子好了
(什麼結論這是)
(舞蹈就是這樣奇妙影響著我的人生啊)
(菸)

註:節目單攝影跟設計我很愛,想認識。


何謂自由?




 大學課堂,總討論「自由」,有一堂期中考,我不知怎麼了,提筆寫下
「自由,對我來說,就藏在身體裡,藏在舞蹈中。今日比昨日,腿能再高舉0.5公分。那小小的0.5公分,就是自由。舞蹈中,藏著自由的滋味,藏著對自由的無盡追求」

(十年後,我讀到周書毅說「舞蹈藏在身體裡」,心想我雖然沒讀過一天舞蹈科班,領悟力好像不錯嘛嘿嘿嘿。)

自由,何謂自由?
武俠和科幻的共同點,在於打造一個「不完全與現實生活貼合」的世界。在武俠與科幻的世界中,人們依舊遵循某些習俗與規則,但是有另一套並行規則是超越物理、超越常理。

武俠,都可以一掌震斷敵人心脈了,但是師徒還是不得成親
科幻,一次只能變動一個規律,比如假設光有重量,比如假設光速非恆定,一次只能動一個。

武俠與科幻,因為與現實不完全貼合,讀的時候有想像力馳騁之快感,悠遊於字裡行間,徜徉於作家建構的世界。讀的時候,覺得自由,像是一條魚迴游至大洋,貼著那個「與現實不完全貼合」的縫隙遨遊。

有結構,才有自由
有限制,才有自由

文字可以無邊無垠,可以三千個字寫一個表情,可以從竹林試劍寫到太空邊際。
舞蹈不行。
人總無法掙脫肉身,無法逆反物理定律。但是循著一個動力彷彿抓住一條線,一直一直直鑽研下去,那個縫隙會慢慢裂開,初極狹,才通人,而後豁然開朗。

但舞蹈最神奇之處在於,明明人還是一樣的人,還是兩個手兩個腳,可沒有長出三頭六臂,但看舞跳舞覺得天地開闊,說錯了,跟天地無關,天地還是一樣的天地,但是在游刃有餘動力流暢的時刻,體現無邊的自由。庖丁解牛所述,一點都不錯。

這自由,是沒有盡頭的,永遠可以一直一直鑽研下去,每鑽一層,就又看到更深一層的限制,然後,再想辦法掙脫這個限制,一層一層一層,芋頭酥似的。

本週末 《自由步》要在台中演出了,我完全沒看過自由步,不知道編舞家若讀到此,現在是不是在電腦前大怒「我聽妳一派胡言。」

胡不胡言暫且不管。關於舞蹈與自由,這是我真切的體驗。身體裡藏舞蹈,舞蹈裡藏自由。為此,很期待自由步的演出。有舞蹈有自由,有這兩組關鍵字就衝了。

回頭想當年,我是被附身了,才會在政治思想史期中考寫下舞蹈與自由。
說玄一點,也許遠在那時,那就是舞蹈對我的召喚
(呃,不,我覺得還是被附身可能性大些)

攝影:蘇威嘉
舞者:Nini
版權:驫舞劇場

《插銷》古佳妮


「舞者聽力真的沒受損嗎」,60分鐘極大噪音的舞蹈演出。可能舞者跟辛巴達借了耳臘吧
(辛巴達:「喏(掏耳朵),這兩坨借妳們,老子可是靠它們才得以抵抗女妖歌聲歌聲,全身而退不至癲狂」)

我有三怕,ㄧ怕冷、二怕吵、三怕超大章魚。冷可以添衣服,章魚只要人不下水就沒事(應..應該吧),吵這回事,還真沒法躲。

好險,貼心兩廳院準備了免費耳塞。演出ㄧ開始感受到那音量震撼,我立刻戴上,但是!pero!but !演出到一半,右耳耳塞就被我弄掉了!!一團黑暗裡頭,根本找不到(我指頭拙啊,我對不起爹娘啊,我悔不當初啊)

「極大音量」於是形成一道透明力場,把我隔絕在演出之外。舞者身體好自是不在話下,但配上極大音量,總有股斷裂、碎片、不連貫感(該不會這就是編舞家所要的吧) 

中間,我一度覺得我懂了。一群人精準把東西移來移去,但是事情沒有多大改變,配上背景的極度噪音,這是,這是隱喻台灣的現況吧(左手背拍右手心)(才不是好嗎)

我開始想像,這身體,如果配上巴哈的無伴奏大提琴,我會超愛。
但人生(跟表演藝術一樣)哪有時時如意。

插銷,像是黑輪配上A1牛排醬
兩個都挺好,但是,不是我習慣的吃法。

有機會碰到編舞家,想問他兩個問題
「為何要這麼大音量」

「辛巴達的耳蠟哪裡買」

《帶我去月球》



終於,我也到了這個年紀,與我同輩的創作者躍上主舞台,他們的青春回憶,與我的青春回憶同一個時代。於是,再怎麼無感的題材,也會有戳心的時刻。

配樂的第一個音出現,我心頭輕輕顫動,果凍似的。俗濫的比喻是「撥動我心弦」,真正切合的感受,像是有人伸手輕輕觸摸到妳脖頸上的汗毛,還沒碰到肌膚,只是碰到汗毛,輕輕的淡淡的,但你確實感受到了。

校園青春愛情橋段,我最不耐,裡頭的女主角通常都仗著自己幾分姿色,習慣全世界都繞著她轉,眾人捧她在手心。聽她談空洞的夢想才華,我只覺得不耐煩,希望她好好摔一跤,讓她懂得世間沒有什麼「理所當然大家要圍繞著妳」這種事。我實在是天生對校園愛情題材。我試過很多次了,藍色大門、九降風、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身邊同輩大呼懷舊,我絲毫不為所動。

但是張雨生一出現,我眼淚衝上來,他開口唱「我期待,有一天我會回來」,止不住我的眼淚滔滔不止的流下來。張雨生啊張雨生,你走20年了呢,怎麼會呢?時間怎麼這麼快,我現在歲數已經長過你了。每一年我總想,如果張雨生還在,台灣音樂界不知是什麼樣子?每一年,每一年我都問自己。也許有你在,世界不會不同,也許有你在,台灣始終是中文流行音樂領頭羊,是哪一個呢,我們永遠不會知道。

淚眼朦朧,我瞥見前排的高中生,我心想「他們根本不知道張雨生是誰吧。」

大直美麗華影城,有一個長長的電手扶梯,常常我看完電影一路哭,從六樓哭到一樓。記得當年看完《斷背山》哭著哭著往下,對向沿手扶梯而上的男子,一臉驚詫的看著我,一時之間忘了轉頭。

多少年,那手扶梯上,不知道有多少我的淚。


「妳也是性情中人」,欸,對啊,何止性情中人,我也心繫江湖。

即興舞蹈大會第三季




即興舞蹈大會,每季都有新亮點。
上回,首次和素未謀面的人跳舞。
這回,首次和體能教練跳舞。

舞蹈,是時間與空間。我要花多少時間,用什麼方式,從這一點移動到點
即興,兩個M就說完了,moment (動作) & movement (時刻),此時此刻,心底的感受,變成動作,或是身體太多感受,反而凝結靜止不動。

//來賓一號:阿飛//
未受身體訓練的一般人,像是細弱的玉米穗子,很容易使她跟著你動。

遇上了肌力反應好的對手,哇,全然不是這麼回事。要快比你更快,要低他比你更低,育年身上尚有舞蹈訓練痕跡可循,眼前這位純然本能,純然反應,身上沒有內建舞蹈套路, 就連慢下來,也猜不出他要慢去哪裡。

雖是即興,每個人總有自己習慣的動作,我的習慣動作是甩右腿。

通常,對方要不就是跟,要不就是閃,若是跟,則兩人同時同步舉腿,若是閃,則對方勢必要低身。

「不是閃,就是跟」
至少,當時的我如此篤信。
顯然,我太天真

甩右腿,這一秒,阿飛捉住我的脛骨

我心中「!!」

下一秒,他靠過來,將我倒提,掛在背上(喔天啊)饒是我向來淡定冷靜,也忍不住輕呼「seriously?」
(阿飛事後表示:我有聽到你脫口而出seriouly 耶) (我心想:你倒是很淡定啊還有餘裕聽人說話)
(再追想,欸我怎麼忘了對方是柔術底啊,捉人手腳再自然不過)

如果說沒有身體訓練的人是玉米穗子,眼前這位像是一片海,四面八方壓力包圍過來,我在翻騰中找突圍的空隙,有時滾地,有時伸手,有時掃腿,總衝不出去。

ㄧ時之間玩心起,我想「突圍難,那就沉吧」,仗著是好友,大著膽子重心全放。(你若接不住我,我就要後腦杓撞地了,好友)對方一秒也不遲疑,穩穩的,穩穩的一路讓我沉到地板,重力連綿不斷,未有一絲一毫遲滯,我像一顆石子,沉到海裡。

這傢伙用力的方式,真是一片海,有你的。

身有柔術底,無舞蹈套路
要接,接到底,毫不遲疑穩當無比
要扛,扛的起,一肩扛兩個女舞者,亦是輕鬆寫意。

像是水,水是沒有差別的,水忠實反映你的狀態。
要走,不管去哪,水都在四周,
要沉,水總是接住你,一路到底。

少年時讀武俠,隱隱然覺得「舞」「武」相通,但我這輩子還沒試過任何武術。這回交手,讓我重新思考身體使用相通處,散會後連日思索,潛心回到少年時代讀武俠的日子。

//來賓二號:育年//
上回見面超刺激,素昧平生直接下場對招。
和育年二度交手,比起上回來少了試探,多了嘗試。首次交手,是「我不知你,你不知我」,每秒不確定,每秒都未知,縱有頑皮之時,也是點到為止。

二度交手,是「愛用手肘?那我也要用手肘跟」或「知道你身體很沉穩,倒要看你能多快」一個逼,一個追,真的可以跳起雙人舞,
你輕拂,我低頭
你旋臂,我轉圈

上回,覺得育年的身體質感,既穩且沉,像樹,像石子。
這回,他穿了一個摩擦力超低的襪子,整場以溜冰的質感滑來滾去,整個抓不住。嘿,何止是石子,是顆滾石啊, Rolling Stone來著
(明明名字有個「年」(黏)字,卻這麼滑溜可以嗎) 

育年亦是很好的翻譯官,身兼體能教練與舞者的他,具有「將動作轉換成語言,並讓對方理解」的能力。我觀察他如何跟阿飛解釋即興舞蹈,如「你就想像打柔術,放慢十倍」
,他兩人之間,在語言和動作的轉譯全無障礙。


一個是海,一個是石,兩人過招,又生出另一種質地。
兩人打起放慢的柔術,像是風滾草球一樣,一路從東南角滾到西北角,所經之處,草根都要連根拔起,滾、纏、脫、拖,像是兩隻犰狳。

//屏妤和蔣昕//

相識多年,幾乎不用接觸,看眼神就知道對方要來哪招,如三個畫家對一張畫布搶著作畫,一人一筆一色,你一筆我一筆,你翻,我掃腿,你滾,我轉圈。 如果用超慢快門記錄軌跡,會像Jackson Pollock 的畫,純白畫布,點點顏色,每一點顏料是動作的軌跡與痕跡,看似無關,其實環環相扣,連綿相生,一動生一動,每一個動作是上一筆動力的延續,或是翻轉。

因為太熟了,全無編排,全靠默契,無須言語 , 也可以用動作講故事,三個人在音樂之中完整一首動作的詩。宋冬野來了,那我們講個鴿子的故事吧,飛去南方南方,我在後頭拉著你的腳。什麼?下一首依舊宋冬野「斑馬斑馬」?那就來個旋轉木馬吧,高高低低,迴旋迴旋。瘋到開心處,簡直是即興舞蹈加脫口秀,各種舞風加肢體模仿,一路從盧廣仲的魚仔,玩到科摩多龍,在地上又游又爬。

//三人//

三個質量、初始位置和初始速度都是任意的星球,在相互之間萬有引力的作用下,如何預測其運動規律? 答:無法預測,其演變是混沌的。這是著名的「三體問題」

浪漫主義向來稱頌「兩人」的關係,不論是戀愛、伴侶、知己,都限於兩人之間。兩人之間,只有「你我」,是你進我退,是同進同行,那麼,三人呢?

雙人總是直接。跟,或不跟,離開,或是留下來
三人的關係更為混沌,我想走了,但她不讓我離開你。我想介入,但你們纏得難解難分。人類老以為自己有自由意志,其實身不由己,等等,這,豈不是江湖。

身體最誠實,身體無法說謊。
人的一生,無非是種種選擇的積累
即興舞蹈是選擇,是我與他人的關係

跳舞場,原來是生死場,想來即來,想走,不見得可以走。
忙著生,忙著死,忙著與他人產生關聯。「作為第三人,如何讓a跟b 產生聯繫呢?」我想著。

沒有答案。



電影《It》轉大人原比小丑更可怕



電影 <牠it> ,四顆星推薦
看驚悚片寫心得,就像中秋吃月餅要配茶。

這不是一個恐怖小丑的故事,是個告別童年轉大人的故事

貝芙莉的爸爸性侵她,亨利的爸爸暴力虐待他,艾迪的媽媽過分保護只想把他鎖在家。
這還只是在家裡,到了學校,一群霸凌者,隨時把你逼到角落拿小刀割開你的肚皮

表面單純平靜的小鎮,下水道裡頭住著一個怪物IT,小丑形貌,出沒在下水道,以恐懼為食,每隔27年會出沒,大開殺戒。

電影一開始,一群小男孩們討論「成年禮要幹嘛」(通過什麼樣的儀式,我們才會「成年」呢?)
隨著情節發展,每當要深入虎穴時,總有一個角色會說「現在是暑假,是暑假,我們是小孩,應該要去玩,不應該涉入這些」
反覆暗示,這場冒險,不僅僅是與怪物的對決,更是與童年的告別(通過什麼樣的儀式,我們才會「成年」呢?)

喔親愛的,很抱歉,從此之後,你再也沒有暑假
轉大人的過程,是殘酷且甜蜜

殘酷在於,要直視恐懼、做出選擇,承擔後果(註一)
甜蜜在於,你第一次發現,吻的力量、愛情的力量,友誼的力量,自己的力量。

/少女/

一干男孩中唯一的少女,總是最勇敢的那一個。12歲13歲間,男生通常還是「小孩」,女生通常已初窺成人世界的規則與殘暴(尤其是成年男性感興趣的少女) 

這類的少女(被迫)周旋於男孩與男人之間,呈現一種兩面性。
她冷靜、酷、勇於採取行動。在男孩眼中,她每次出場都是光彩奪目的慢動作,但在成年男人的手上,她纖細易碎可以被折斷。她的冷靜、酷、勇於採取行動,可能招致更大的傷害與報復。

我個人最喜歡的兩個場景,都跟貝芙莉有關

第一個是貝芙莉拯救了ㄧ干因爲錢不夠而在藥局裡手足無措的男孩,魅力慧黠的她,拎著衛生棉條加上偷來的ㄧ包菸回家,狹長陰暗的走廊上遇到她爸。

突然間,貝芙莉全身僵硬,動彈不得,眼神黯淡低垂僵硬,這絕對是暴力被害者遇上加害人的反應。

一個鏡頭,說完一切。

第二個,貝芙莉在浴室裡被鮮血狂噴了一身,整間浴室都給鮮血染紅。她尖叫向爸爸求救,爸爸進門,卻看不到血,只看到正常的浴室。

所幸貝芙莉ㄧ眾男孩朋友,都看的到,他們一起幫忙把鮮血浴室洗淨。

恐怖的,是隨時出沒的小丑
最恐怖的,是他人看不到你所見,因此沒人能救你

/告別童年/
亨利弒父,貝芙莉反擊獸父,比爾射殺親弟弟(小丑所假扮),真正告別了童年。

童年,不是豆苗長大「慢慢脫落」豆瓣,比較像是砸雞蛋,啪的一聲,那秒鐘,殼破卵黃流滿地,瞬間長大。(像是玉嬌龍發現她武功早已勝過師父碧眼狐狸那一刻)

對決自己的恐懼之後,我們才真正長大。
(生理上或心理上),揮劍斬斷與父母的期待/臍帶,我們方可稱作「成年」

/恐怖與日常/
電影大量啟用名不見經傳的演員,編劇在恐怖小丑和日常垃圾對話中,取得完美平衡,不像「看電影」,比較像是旁觀一個真實發生的美國小鎮故事。

推薦。

註一:按造這個定義,台灣多少檯面上的人活到七十歲了,還沒「成年」
#欸不是說好不要得罪人嗎




《攻敵必救》


你願意為你相信的價值,付出多少?
你願意為你不相信的價值,犧牲多少?
後者,更關鍵。
(乖,人生就是這麼難,哪有只為信仰奮鬥的好福氣。)

政治是區分敵我,政治是權力平衡,是兵不厭詐,
是選邊站:選你深信不疑的,或是你深痛惡絕的

宇宙間運行,無非作用力,與反作用力
人世間亦不能脫離這原則(牛頓表示:我不早就告訴諸位了嗎)

念念不忘,必有迴響
叱吒風雲,必有代價

行為、反應、作用
攻敵必救 料敵制勝,永遠比敵人快一步
兵無常勢 避實擊虛,永遠峰迴路轉

都說政治腐臭,但,剝盡重重腐敗,說到底,竟有幾分真心
(說到這,竟有幾分張愛玲的況味)

 如電影臥虎藏龍,為了所相信的事物,縱身往下跳
(「小龍~跟我回新疆」)(張震這麼令人出戲的聲音,寫成文字威力還是很大)(好恐怖喔)

你願意為你相信的價值,付出多少?
你願意為你不相信的價值,犧牲多少?

「不能只有眼前路,沒有身後身」
一代宗師中葉問與宮二的對話,放在此處十分切合

難,不是難在往下跳

而是最終那一轉身、一回頭。

Thursday, November 09, 2017

為何我討厭「保護自己」這個說法--寫在林奕含自殺之後


當房思琪一書,炸開了一個大坑。女孩們一個一個走出來、說出來
女孩們共同接力講一個又一個故事,名為「惡意」的故事。當我們說出來,身邊男孩的反應是「啊?真的?」。對,是真的,只是我們之前沒有說出口

我們沒有說出口,所以你們覺得這些事情很遙遠。


女孩們,像是共同編了一支舞
屬於一整個族群的,由惡意與幸運交織成的舞

1)  談談我被攻擊的經驗
人生歷程中,曾經有兩三次被陌生人攻擊的經驗,攻擊者通常還會丟下羞辱人的話,羞辱我的身體與性別。(對,他們總是會試圖讓你覺得,這一切是你的錯)

當我說出這些故事,猜猜我第一個被反問的問題是什麼
答對了,旁人問我「你穿什麼?」
「妳穿什麼?」
「為何你會被挑中?」
「妳為何不反抗?」

我有沒有反抗?
有。
但是對方身高200公分,體重大概150公斤左右
(這身材差距差不多就是歐尼爾對上福原愛。)
(有信心可以單挑歐尼爾的朋友,再來跟我討論反不反抗)

我為何一個人站在街角?
我不是一個人,我跟朋友相約,
我準時,朋友們晚了,
我被攻擊的時候,眼角看到,我的朋友們,在對街等紅燈。
就晚了三十秒,就在對街。

我為何沒有大吵大叫,引起注意?
因為我怕他有槍,我不想激怒攻擊者
萬一他掏槍,我一點機會也沒有。
我想活下來。
我想活下來。
(現在回想覺得蠻佩服自己的,冷靜又反應快)
(所以現在可以坐在書桌前發文)

我有沒有受傷?
不算有。但是這些事情永永遠遠的,改變了我對世界的看法。
惡意無所不在。
當惡意挑上你,不需理由。

惡意無所不在。
當惡意挑上你,不需理由。

2 ) 惡意無所不在,我們該作什麼?
我們需要開始問「正確的問題」
不問「妳穿什麼」,而該問「他穿什麼?」
要問攻擊者穿什麼,所以可以指認他

不問「為何是妳」,而該問「為什麼他覺得可以隨意侵犯別人」
要問社會給了什麼條件,讓侵犯者可以一再得逞

3)
為何我不喜歡「保護自己」這個說法
女孩,要乾乾淨淨、文靜優雅、最好是柔弱纖細,不能壯,不能好動,
身為女孩,全世界都希望我安靜乖巧,順從聽話

但是,女孩
遇上比妳強壯的人類要傷害妳時,要「懂得保護自己」
嗯?我是不是哪裡聽錯了?
一面鼓勵她保持柔弱,一面要她保護自己
她要怎麼「保護自己」?
在這樣的雙重要求底下,
「保護自己」被等同於「約束女孩的行為」
從服裝、步態、笑容、出入場合,全面檢討,全面約束
背後隱含的邏輯是「你是女孩,你的力氣無法真正的反抗,因此必須想辦法讓犯罪者不會鎖定你為目標」

嗯?犯罪者選定誰當目標,也是女孩我的責任嗎?
更恐怖的是,順著「保護自己」等同於「約束女孩的行為」這個脈絡
則很多人自動推導「受到傷害=女孩沒保護好自己=自己不約束」

這個超不符合邏輯的反推三等式,殺了多少人。
「你被摸?怎麼可能?你耶?為什麼別人不摸要摸你?
你穿什麼?你為何要一個人搭車?」
(這是我真的收過的,被男同學反問的問題)
而且瑞凡,如果女子的服裝必須被檢討
要不要先解釋一下
為什麼到了今天女子學生制服還是裙裝?
學妹要穿個褲子進校門,還得翻天覆地的抗爭好像要焚書刨墳一樣

4)男孩的成長
有些朋友提到「男孩的成長方式,就是判斷敵友,搏殺長大,藉以建立自己在同一群人中間的地位,就把小男孩當作小動物一樣,就可以理解他們的行為」

我想,判斷「朋友、敵人、還來不及判斷的人」是人類的本能。
女孩被訓練成「判斷的方法從(假裝)當朋友開始」,
我可以肯定的說,女孩的鬥爭不比男孩和平。

我想問的是,如果我們默許小男生「就像動物一樣」
甚至鼓勵他們這樣鬥爭,從哪一個點開始,我們會拿「人類」的標準要求他?
五歲?十歲?十五歲?

又,如果不存在這樣的時間點,我們默許小男生們如獸一般互搏殘殺長大,
整個世界又雙手奉上權力、武器給這些人(所謂的「人生勝利組」)
我們獎賞最凶暴的,
再來要求弱勢的男孩與女孩要「保護自己」
嗯?

5)
所以要怎麼「保護自己」?
冷靜、勇敢
(還有腎上腺素,真的)

停止鼓勵女孩保持柔弱,停止強制男孩表現「強壯」
請教導所有男孩女孩「冷靜、勇敢」是自保的方式

不是穿著,不是走路的樣態,不是你對誰投以微笑
冷靜、勇敢,才能真的「保護自己」
他們傷害你,不是你的錯。
你很勇敢,你救了自己
你很勇敢,你救了自己

6)
「溫柔」是什麼?
每次我說「我期待自己是一個溫柔、勇敢、強壯的人」,每次都被投以懷疑的眼神。
因為許多人提起「溫柔的女子」,他們心中想像的,是一個「細聲細氣,百依百順」的女子。

不是的,溫柔不是這樣的
溫柔是「願意包容,且試圖理解另一個人的感受」
溫柔是「願意凝視,這個世界種種醜惡,而不是嫌惡的迴避」

先有溫柔,而後有勇氣
你凝視過世界的種種醜惡,所以能滋生勇氣。

勇氣是,願意伸出手,撐住那些快要撐不下去的,素味謀面的房思琪們
勇氣是自己也疼,但說「沒關係,靠上來,我還撐得住」

然後,慢慢地,我們會一起變強壯。
從而更溫柔(更具包容力),也更有勇氣

溫柔、勇敢、強壯
三者不互斥,三者共生。

當陽光灑下來
我們都可以變得溫柔、更勇敢、更強壯
可以的。



Sunday, July 23, 2017

即興舞蹈大會第二季


接觸即興,是感知,是不間斷的選擇,是敞開自己,是活在當下
每一秒,都得選擇,跟,或是不跟?

素未謀面的人,初見面就即興舞蹈,倒是生平第一次。這過程,整個把現代人際關係倒轉走一遍,不從寒暄對話開始,直接身體接觸,下了場才開始聊背景工作,像是補課。
          因為不認識,一開始內心各種驚奇
       「咦? 怎麼動力走這裡」「哇,這裡你可以從這個角 度走?」
        「靠,這肩關節太穩了吧」
           下場之後的閒聊,成為謎底揭曉的過程。
         (喔,原來是街舞底,難怪,難怪。)
           (喔,原來你練過這些,難怪,難怪。)

          「那麼,某某演出你怎麼看?」
         (嗯,我也猜你會喜歡。)

            「那麼,某某編舞家呢?」
           (唔,我懂你說的,但我倒沒有這樣想過。)


 與屏妤、蔣昕認識多年,熟悉彼此的身體動作套路,內心是「啊哈,我就知道你想接旋轉」「我也知道你猜我要轉圈,我偏不轉」,或「我就知道你要來這招」「哼哼我也知道你猜到了,來吧」
像小說<迷霧之子>中燃燒天金的鎔金術師,能瞥見未來,你看見對方種種選擇中最有可能的那一種,對方也看見了你的選擇。我預知她要騰空,那我滾地。她心知她若騰空,我要滾地,電光石火那一秒,她也改滾地,於是一起,於是同時。

兵不厭詐,這是即興,嘿嘿。


我向來動作快,思緒更快停不下來,生活中要花很大力氣排除多餘思緒。動作是脫韁野馬,思緒是翻飛的雲。總要到下半場,動作與思緒才能慢慢合一。上半場還用腦子判斷跟,或是不跟? 到了下半場,思緒漸漸安靜下來,此時的選擇不再是用腦,而全部交給身體,身體想跟,那就去吧。

進入了某種水銀似的狀態,無分內外,身腦心合一,均質而同一,水銀瀉地,純然反映動力之走向,對方給我什麼,我全然接受。

上半場各種驚奇,下半場,偶爾起了頑皮和較勁之心 ,「肩關節穩?倒要看看你腳步如何」「欸,勾膝蓋? 要去哪? 好!跟到底」,較勁之心一起,不免各種招數試探對方,畢竟不熟,點到即止,簡直是葉問對宮寶森。


即興是選擇,而剪輯即興舞蹈的影片,是重新審視一遍當時的選擇。
人生難得有機會,可以坐下來審視自己的選擇,而且用大螢幕看,有種人生跑馬燈之感。

第一遍,總是盯著自己
第二遍,看別人的選擇
第三遍,看自己的選擇,給別人帶來什麼影響

33分鐘,剪成3分半,兩整天
(當然並非分分秒都坐在螢幕前,我依舊行走、喝茶、吃飯。兩整天,指的是我時時刻刻想,到底哪些該留,那些該捨,哪些可以前後調動,不著痕跡。)

我在找什麼?自己也不大確定。有時,我找那個「同時」的時刻,那些散佈在一百二十分鐘裡頭,偶然出現,像鯨魚浮出水面,可遇而不可求的時刻,四個人同時沉,三個人同時轉,兩個人同時飛,剛好,我們都在那一秒,做出一模一樣的決定。

我也找那些「逸散」的時刻,動力乍洩,無以為繼,我們分開。不知道幾小節之後,才能又相會,全然地未知。不確定(你我是否會再產生聯繫)但又篤定(你我就若這樣分開,沒關係)。不確定又篤定,相反又相容,可比愛情,可比太極。

跟,或不跟?

跟,或不跟?


「假如我們勇敢的採取行動,與他人發生深刻的聯繫,我們的人生便成為一部巨著」(紀實與虛構,王安憶)

但我們太聰明,因此我們懦弱,我們躲在文字和語言的背後
我們滔滔不絕,我們裹足不前。

即興的時候,短暫地從語言和文字掙脫。
墜落的時候,被接住
猶豫的時候,被接受
成年之後,能如此盡情遊戲,是一種幸福

OISTAT總部在台灣,台灣是世界的一部分

「台灣人口有多少?」「兩千三百萬」
「人口才兩千三百萬,有這麼多精彩的劇場設計,這麼豐沛的劇場能量?  」
「繼捷克、荷蘭之後,OISTAT把選擇把總部遷到台北? 台灣人好猛喔。哈哈」
當我們跟外國人講述OISTAT總部在台北時,得到的反應,多半是這類。

但,當我們跟台灣人解釋OISTAT總部在台灣時,通常會是;
「喔喔所以你們是台灣分部」
「不是,是總部」
「喔喔所以你們是台灣分部」
「不是,是總部」
「那你們總部在哪」 
「在你面前」(我是在演瓊瑤嗎)(我的爾康你在哪)_

更爽直的台灣人,會脫口而出「怎麼可能,你們是台灣人耶」

一年、兩年、三年。同樣的情境不斷出現,我開始問自己
「為什麼?為什麼聽到總部在台灣,外國同行一臉稀鬆平常,但是台灣人的反應都是懷疑加上不可置信?」

我們都太習慣「不被看見」,太習慣「以渴望的眼光注視西方」

是的,大部分的時候,我們需要努力「走出去」。
是的,大部分的時候,我們常常被擋在門外。

慢慢地,我們忘記,我們也是「國際」的一份子,沒有我們,「國際」終將缺一角。
被排擠到底,慢慢也開始假設自己不屬於「他們那一圈」,也開始拿著尺東量西量,怕自己人不夠格、不夠亮、不夠跟別人一較長短。
#其實台灣劇場設計頗強好嗎 #只是沒錢而已 #誰許你說出來的

我們常談「國際接軌」,但接軌、接軌談了老半天,真要接軌(鬼),你有請示過鍾馗嗎? 

「國際」不是窗戶外面的世界,
「國際」是魚缸裡的水,我們都是水裡的魚。

等長大、等畢業、等準備好,等著走別人畫好的路
等經濟好了再來發展文化
等經濟好了再來發展體育
這就是我們的教育。我懂,我也是這樣被澆灌長大的。

問題是,這世界,明明不是這樣運作。
總有人先點火,然後有人往前推一步,再往前推一步,
藝術的積累,文明的積累,都是這樣來的。
累積到一定程度,甚至可能典範轉移。

Don't Wait Until They tell you you are ready,
(我從PeterDinklage借來的詞)(噓不要告訴他)
與其裹足不前,焦慮我們「還」不夠大、不夠快,不夠好
把時間省下來,去想怎麼樣讓我們更好、更快。

不要等,完美的時機永遠不會來
因為ˋ,眼下就是最完美的時機
There is no right moment
This is the right moment 

台灣人,不需要「走入」國際,我們已然國際。

最後,還是要吼一聲
正港台灣人,我們扛國際組織總部


圖片:OISTAT世界會員大會 |總部報告
#偶爾也有靠氣質取勝的時候
#通常都靠氣勢


千千萬萬個房思琪們,以及你與我



1. 男孩子,一定要看。
成長的過程中,哪一個女孩沒有被諄諄告誡「要保護自己」的,請舉手
成長的過程中,哪一個男孩有被耳提面命「不要隨意碰觸別人身體」「不要強暴別人」的,請舉手。
一個比你強壯的動物,鐵了心要打破你撕裂你讓你流血, 請問,你要怎麼「保護自己」?

讀完房思琪,我一度懷疑男孩們讀本書,是否無法體會。
但轉念一想,男孩們才應該要讀,

讀完我希望你懂得,這個世界對於性暴力加害者多麼寬容,對於受害者多麼殘忍。
整個社會都在告訴女孩,你要小心、你要保護自己,你身上若發生任何事情都是你的錯

你的錯
你的錯
你的錯
老師說你是最好的學生,老師愛你的方式騙說幫你補習,然後強姦你
「噓,這是我們的秘密不要跟爸媽說」

你說不要不要不要,對方撕開你的衣服你的身體,疼痛滿地都是血

還是你的錯

所以,房思琪在日記寫下「他硬插進來,而我為此道歉」

「社會對於性的禁忌多麼好用,強暴一個女生,全世界都覺得是她的錯,連她自己都覺得是她的錯」
「讓一個小女孩對你死心塌地的方便方式,就是奸污她」---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
(書沒在手邊,語句也許有誤請見諒)

讀完我希望,男孩你能夠辨識,
日常生活中散落一地「開玩笑」「戲謔式」的語句,有多麼令人痛恨

「鮑鮑換包包」
「價格談不攏吧」
「不會保護自己,怪我囉」
「自己喝醉被上活該」

然後,下一次又有這類語句出現,
你會出手
所以我不用出手

你會出手
所以房思琪們不必躲在衣櫃裡哭一整夜。


2. 我們需要停止要求女孩「保護自己」
我們需要開始談「不要強暴別人、不要強暴別人、不要強暴別人」
所有教室裏頭,老師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掀裙子拉內衣肩帶把女生逼到牆角的「遊戲」
都暗示著女性的身體,是一種獵物。

我記得,年長的女老師(現在回想起來頂多50幾歲),跟我們一干女孩說
「男生這個年紀開始對女生好奇,妳們衣服要穿好,不要跟男孩打鬧,男生開玩笑忍耐一下」
因為「男孩開始對女孩好奇」,所以女孩的行為必須被規訓,必須「把衣服穿好」「忍耐一下」

如果我有時光機,我一定回去呼她一巴掌。

3 林奕含的成長經驗,與我有些重疊。
我當然不是「漂亮寶貝」(天啊我超恨這四個字)那型的,她是精緻塘瓷,我是素坯陶土
我與她,可以共同倒出的字彙大約是「聰明」「會念書」「喜歡文學」

從她的文字讀辨識同類的氣味,因此,我懂她的選擇,如果是我,我也會做同樣的選擇。
因為能理解,所以格外傷心

回想我的成長經驗,只要身邊的人懷抱一絲惡意,也許我也是房思琪
一個女孩的遭遇,竟然要靠身邊的人不懷惡意
這不是碰運氣是什麼? 

世間的惡意(尤其對少女的惡意),如涼水一般隨處可得
遠比你想見的,常見很多。

4 給還沒讀過房思琪的人
讀過,才算見過世界的背面

5. 給已經讀過房思琪一書的人
有些人走了,有些人活下來,比如你我。
我們有義務當怡婷、當伊紋。






(以下文字是寫在我初拿到書,林奕含輕生之前,因為具體的收錄了我的第一印象,也收在這裏)
I can’t  I can’t, 我覺得疼痛
才讀到第二十四頁。

讀過林奕含之前的文章,看過她的訪問

因此,
書頁上「改編自真人真事」七個字
不是寫在紙上
是針刺在肌膚上
一粒粒血珠,立體的,小小的,血珠組成虛線,虛線組成字

每一個字都疼痛,每。一。個。字
關於性作為一種暴力
語言作為一種誘姦和哄騙
自尊縫上了受害者的嘴

「在一棟高雄豪廈裡,作者可以寫出下妻物語那樣的洛可可洋娃娃少女,迷霧森林的純潔儀式,但其實是將強姦這件事在時光中慢速地展演。那個強姦成了少女在現代古堡裡的鬼故事」
—駱以軍

駱以軍,大叔之姿,超愛描寫少女,
寫得再好,
身為少女的滋味,他一秒都未曾體驗過

少女是脆弱、少女是無知、少女是殘酷、少女是碰運氣長大,
通常得以毫髮無傷長大的,都是運氣好(比如我)

這故事,實在是離我的生命經驗太近了。

如同有人在我背後砸破了整面落地玻璃窗,
措不及防,晶瑩碎玻璃刺進肉裡,滿滿的
傷口在背,看不見
想挑出玻璃渣只得又挖又抓,
挖掉一塊血肉,玻璃越挖越深。
鮮血直流,疼痛。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值得讀。

通常寫書或寫電影,都寫我推薦的作品。
但這本,我沒把握,我有勇氣讀完

#家裡有女兒的這是恐怖故事

#最恐怖的是你知道這是真人真事改編

Dunkirk 敦克爾克大行動


圖| 敦克爾克四帥 (對這我自己取的)
左至右

Fionn Whitehead,Jack Lowden,Tom Glynn-Carney, Harry Styles 



「幹的好」「我們只是活下來而已」
「這就夠了」
很少看戰爭片的我,為了導演克里斯多福諾蘭進了電影院 #諾蘭必看
沒有斷肢殘臂,血漿四濺。果然是最適合我的戰爭片
短心得,一句話說完「導演好、選角好、音樂好」,三強鼎立。

無雷長心得,開始。

一、你好帥,你是誰?
英國式的美,英國式的帥氣。整部電影根本是英國式美學的展現,演員的長相氣質均是。
駕船的金髮少年,髮線俐落,下巴的線條如米開朗基羅筆下的雕像。長在亞洲都會的我,終於懂了一些什麼,我想「原來Nautica等品牌的由來是這樣,航海少年真的會這樣穿」,時尚,都是從生活風格開始,不在那個時空環境,要模仿那般穿著,未免多餘。
  
 是的,這是一個與電影完全無關的心得
二、選擇
人被捲入戰爭,可說身不由己。但戰場上每一秒,都是選擇。
要不要下船艙?要不要挺身而出?要不要冒險?要不要犧牲?為了誰犧牲?

三、平實原是殘酷

戰爭,縮到個人層面,不過就是努力活下去。沒有英雄、沒有奇蹟,每秒每日每夜,努力,活下去。
戰爭裡沒有英雄,英雄都來自「戰爭電影」,不是戰爭本身。
正因鏡頭平實跟著角色每秒的選擇,更顯戰爭之殘酷,像刀子畫到臉上來。

「若無其實是最好的報復」不知為何想起陳奕迅歌裡這句詞。電影平實平靜的描寫,更顯戰爭恐怖。敦克爾克「成功」的撤退了三十三萬人,意味著有接近七萬人沒有撤出。

四 、Tom Hardy 你都演過蝙蝠俠的班恩了,你不要以為整部電影帶著飛行員的氧氣面罩。我就認不出你來。

#你面罩一戴上全世界都認得你

總之,推薦。
請看IMAX  (雖然我看的是普通數位版)

Monday, February 17, 2014

回應「年輕人,國家沒有對不起你,是你對不起自己」一文

「年輕人,國家沒有對不起你,是你對不起自己」原文在此



會發這種言論的人,要嘛就是對世界的理解不夠,要嘛就是缺乏同理心(註一)

我揉了揉眼睛,看看作者的名字,嗯,這應該是守舊派慈禧太后身邊的奴才寫的,主子給一點恩惠幾畝地,就不可一世起來,大搖大擺回鄉跟父老晚輩說「主子沒有對不起你們,你們自己爛泥扶不上牆」,忘了睜開眼睛看一看,鄉親們守著幾分薄地,一年到頭還被重利剝削,該怎麼努力?從哪裡努力起?

你說這例子太遠,你可有讀過湯英伸的故事?或是弱勢的年輕人一份薪水要養祖父母與弟妹,天天加班到十一點薪水是25k,雇主惡意拖欠薪資,還一天到晚放話「不爽不要做,後面很多人排隊」,擺明吃定他沒有換工作的本錢。

除此之外,我更必須指出文中一個非常大的謬誤,文章中說其他國家的中下階層都早已認知「房子不是給我們買的」,請問,這個「其他國家」是那些國家?你該不會只看到香港跟中國吧?世界上有一個國家叫芬蘭,芬蘭沒聽過?那還有一個國家叫荷蘭你總聽過了吧,就是有風車跟鬱金香那個有沒有? 還不知道的話我可以送你一份世界地圖,上頭標出有比較好的housing policy的國家。

作者意圖證說台灣很幸福,竟然只舉出捷運營業時間跟滷肉飯這也太弱,(仁愛路上55元的招牌便當在哪裡拜託告訴我,仁愛路二段這邊一個蛋包飯都要75元,真的,拜託告訴我),台灣不差,但是絕對可以更好,為了「更好」這兩字,所以我們抗爭,所以我們寫文章,所以我們爭論,這些努力並不是一句「現在已經很好了啦,吵什麼吵?」就可以抹煞,如果都抱持這樣的心態,我看我們飛鴿傳書就很好了,又快又可愛,餓的時候還可以烤來吃,幹嘛要用email?

金城武 「 飛鴿傳書很好啊」 如果夜間不好用的話也可以用孔明燈
(這篇文章沒什麼圖,只好來配個帥哥飛鴿傳書圖)



更讓人傻眼的是,「有本事你來作」,這種最低等級的鄉民論戰法也被拿出來用了,「嫌台灣薪資低,你去澳洲啊」「嫌老闆不好,你自己開公司啊」「五月天有個音沒唱準?你厲害你來唱啊」,不,我知道台灣的薪資有進步的空間,我知道身為一個老闆不應該強迫員工超時加班還低報勞健保,正如我知道一個旋律音準的應該如何,這叫做音樂訓練,這叫做明辨是非

按照作者的邏輯,均富不可得,也沒有所謂的「基本生存權」,你把他話中的「年輕人」換成同性戀、或是女人、或是身障者、或是猶太人,你就會驚覺這言論怎麼這麼耳熟?天啊,希特勒也秉持類似的主張,除了最有優勢的種族,其他都如以吧,具有這樣思維的人掌握話語權,多麼的危險,偏偏就有人以為,有了幾分財產當了老闆就可以教別人做人的道理了,這無疑是把兩種不相干的特性混為一談。如果我主張外貌出眾的人一定聰明,一定很會理財,大家應該無法同意,但是為何一個人有錢,我們就會聽取他的意見呢。(更別提很多時候有些人是靠偷拐搶騙大賣黑心貨來賺錢)

原作者大力鼓吹「生物本能」,對不起,什麼時候生物本能變成人類生存的法則了?人類進步至此我們好不容易才有法律文明道德與秩序,如果要講求生物本能那還不容易,一切教育與公共建設全部取消就得了。 反過來說,如果要依據「人性」,蝙蝠俠第三集黑暗騎士:黎明升起有看過嗎?暴民們衝進高級住宅區把有錢人趕出來,恐怕這還比較貼近人性中的暴力與忌妒。

有人說羚羊天生就是獅子的獵物,獅子何辜?我的回應是,我們不是羚羊與獅子,我們同為人類,充其量都是猴子,有些猴子身強力壯但是一出生就被強制鋸掉一條腿因此只能挨打,有些猴子身體嬴弱但是配有兩個武裝保鑣因此可以稱王。我們應該致力改變這情況,打造一個人們擁有公平競爭機會的社會。

當世界其他角落正在致力於消弭不平等,在台灣,卻有些(自以為)「人生勝利組」占盡便宜不思改革,反過來踩著弱勢的頭說「這就是生存法則!」,出了這樣目光短淺與不可一世的中小企業主,才是台灣人最大的悲哀。

這個社會不是電影飢餓遊戲,我們在裏頭必須殺的你死我活直到只有一個人倖存。這個社會是一個大水缸,我們都在同一缸水裡呼吸,貧富差距過大所引起的社會動盪,一定影響到所有人,到時候台灣才真的會淪為鬼島。




註一:我原本以為原作者是中小企業主,後來發現作者是投顧老師,也難怪措辭囂張氣焰很盛,不過根據媒體報導,曾有追隨作者的投資人怒告原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