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December 07, 2017

《靈薄域》



Limbo,生與死中間混沌幽冥之處。如果真有limbo ,必不會像電影《全面啟動》所描述的是個30年醒不過來˙的夢
如果真有Limbo ,會像《靈薄域》

金黃色圓圈,白衣舞者,從極緩,到雙人,到三人,到奔跑。
最終,收於一人 

一場療癒的演出
療癒有兩種,ㄧ種是毛茸茸的小狗小貓,ㄧ種是《靈薄域》,你坐在黑暗中,看編舞家掏生命經驗與洞察,挖掘出來的作品,覺得從裡到外,從頭到腳被清水洗過

燈光設計、聲音設計,均是上選。
但最吸引我,舞台設計。

金黃色圓圈,無始無終,左高右低
沒有一寸水平,全是弧線坡度
因此坐在觀眾席的每一個位置,看到的東西都不同

連我都忍不住舉手問了舞台設計的問題(連我都問耶,我耶)


關於編舞家
1971年Pichet Klunchun皮歇克朗淳生於泰國偏遠漁村,泅泳終日,水性極佳,12歲赴曼谷念書之前,沒有見過汽車。

光這兩句話,就可以寫成武俠小說的第一章。
本人風采更迷人。

《Dancing with Death 》
The must-see performance of this weekend. Execellent chorography and deisgn. Thought-provoking idea about life and death.
Lighting desgin and sound design are great. 

Set design is EXTRAODINARY.

A golden circle/ramp where dancers dance/walk/sit/ run on it. 
"how do you decide the hight of the set?'  I asked after show.
"When we live, we are covered by emotions, the set represents my emotions" 
"if you know architecture, you know that if you anchor  4 points you can build a circle ramp.
"The highest point is about the height of my forhead. The lowest point is about what I can step out of the ramp withn one step"

"The set is me"
 



脫褲子不需要理由II 《啊你褲子怎麼還沒脫》



能將「街舞」與「脫口秀」結合的如此之好,全台灣大概只有「認真練舞中」做得到。安泥與屏魚兩位具有職業街舞舞者的水準,舞蹈部分沒話說,光看舞蹈就是一種享受,而,整個製作最可貴的是「生動自然」四字。有些喜劇演出的笑料要經過無數次的排練,才找到令人發噱的節奏,而有些演出,則是輕鬆寫意行雲流水,觀眾放鬆投入開懷大笑,全無負擔。《啊你褲子怎麼還沒脫?》屬於後者,個人激賞。

一開始,屏魚跟觀眾道歉「各位觀眾很抱歉演出會晚一點點開始」,觀眾心想「不意外,藝穗演出就是這樣」,緊接著安泥氣喘吁吁出現道歉「對不起,因為約砲而遲到」,兩人開始對話,不著痕跡的拉開表演序幕,看似隨興,實則精心設計。對話中穿插舞蹈、投影簡報、遊戲、歌唱,表演者抓住了每一個可以發揮的反差,安泥飾演一個把性視為吃飯喝水的女人,屏魚飾演一個鍵盤性愛專家(嘴上很會說但是實戰經驗零),這是第一層反差,兩人這般搭配,已具備漫才搭檔的條件。而屏魚扭捏不前,吆喝觀眾跳起「腰窩舞」火辣無比,為第二層反差。屏魚低沉的嗓音,高唱楊丞琳「曖昧」,渾然天成的喜感。兩人對話一拋一接,全無冷場,觀眾不大能確定「等等,這是設定好的笑點?還是這是表演者真實的反應?」,再加以表演者經驗老到,偶爾即興和觀眾互動,效果一流,

歌舞類型的演出,偶爾會出現「演員演著演著,突然間沒理由開始唱歌跳舞」的尷尬情況,但《啊你褲子怎麼還沒脫?》中對白、舞蹈銜接極為流暢(兩位舞者應該是日常生活中聊天聊著聊著就會跳起舞來的個性),尤其這個場地,表演者和觀眾距離非常近,所有的不自然和破綻都會放大,但安泥和屏魚兩位精準、熟練,成功的把全場觀眾吸引至她兩人的小宇宙當中。

以「性」當作笑料主軸,是個兩面刃。一方面由於「性」話題的禁忌感,只要提到性,一部分觀眾就會吃吃偷笑,要讓觀眾發笑不難,但另一方面,稍稍處理不慎,則會淪為「惡俗當好笑」,招來觀眾反感。《啊你褲子怎麼還沒脫?》尺度全開,但氣氛拿捏得當,砲友結合直銷梗,約會結合選舉梗,提升了表演的廣度以及好笑度。

「舞感」和「喜感」的共同核心,是對於「節奏」的掌握,安泥屏魚兩位,舞感與喜感都一流,為小型的舞蹈劇場開創新的形式。五顆心推薦。

絕對期待「認真練舞中」 未來的系列作品。

週刊編集


週刊編集,近年來看過最好看的刊物。
給那些,對人有關懷,永遠想要知道更多的人
The Affairs, for those  who always want to know more. 

體育、電影、舞蹈、移工、政治、科幻、動物、配樂
我一直想不透,怎麼會有人對舞蹈、狐狸、大王蓮跟拉丁美洲政治都感興趣(欸不就是在說自己)
竟然還有人編了這樣的刊物,每一期都讓我大呼精彩
(第四期:電影「曼菲」、世大運、遙感城市、北野武,夠多樣了吧)

很多刊物往往創刊號豐富,之後品質直直落。
週刊編集,讓我開了眼界,至今第四期,一期比一期更好。

原本第一期就要寫推薦,但始終抓不住為何週刊編集為何吸引我?
明明有些主題(比如足球)不是我的守備範圍,但週刊編集寫了,我就會老老實實的看,津津有味的看。到底為何?

讀了四期,方才恍然
每一篇每一字,不管主題是海洋、動物、科技或藝術,每一篇都有文學筆觸
授權翻譯自紐約時報、衛報的長篇
譯筆自然流暢,竟然不覺得在讀翻譯
(這在這個時代多難得,來編輯們,我先乾一杯為敬)

別的媒體給你一句話「巴西最大貪汙案」加上聳動標題
週刊編集,選了紐時長篇,從警官埋伏在機場逮人開始說起,根本電影小說的規模。

週刊編集主題多樣,竟然不顯駁雜
我想,共通性在於「對人與世界有關懷、有好奇」
再怎麼硬的主題,也像被月光輕輕撫過。

最棒的是幽默,總有些文章讓我哈哈大笑
(這一期「在追求女人的男人旁,不可以聊猥褻的事--北野武」,讓我在辦公室哈哈哈笑出聲來)

資訊碎片化的今日,每月二十號,我最期待的日子。
看看週刊編集,又會帶給我什麼樣的閱讀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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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講座紀錄:脫美入歐?抑或南進?——當代舞蹈國際交流的選擇題」一些雜想

「這之中有一種被召喚的特質。而不是被限定的傳統,限定我只能擁抱某一些事物...慢慢的人就會被形塑成那個樣子,而不是顏色、語言去切割出來,不是那個顏色的,那個種的就必須有特定的那些傳統。這是我自己對那個東西(傳統的意義)的看法。」---陳武康

讀完上下兩篇講座紀錄,有些回憶衝上心頭。

少年時候,習街舞,入大學熱舞社,開始會討論誰是「真 hip hop」,誰是「假hip hop」 。那時候我們都很想把自己變的很黑人,捲髮爆炸頭樣樣來
去紐約念書,修了一門課hip hop as pedagagy,原本頗焦慮他們會排擠我「靠哪來的亞洲人啊」「亞洲人也談hip hop?」
出乎意料的,同學們很自然的接納我,根據我偷偷觀察,班上僅有兩位白人,她們反而需要花更多力氣去「打入」那個圈子
去證明自己不是「又一個白人來偷我們的文化」(不過,這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說是談hip hop,更多的時候,我們談挫折的經驗、談身體的經驗,談你做為一個20歲念大學的黑人男孩,跟我作為一個初到紐約的台灣女生,我們的身體在這個光怪陸離大都會,經驗到什麼?

「今天早上地鐵上有一個警察把我攔下來,然後查我證件,接著把我背包的東西一股腦全倒到地上,我跟你講啦,這就是作為一個年輕黑人的日常」
「我今天接到通知【有色人種早餐會歡迎你】,來到美國之前,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是有色人種,這個字詞彷彿突然掉到我頭上」我說。

我當時不明白, 這堂課對我影響深遠。

在這裡,每個人的經驗都重要,而每個人都可以在hip hop裏頭找到連結 (某種召喚?),因此有屬於你自己獨一無二的hip hop詮釋。不是因為我膚色比你黑,或是我來自布朗克斯,所以我的hip hop才是真的hip hop。
慢慢的,我丟掉台灣那種「尋根」「找正統」「證明自己比別人更正統」的概念,「就算我吃力模仿別人,也不會比本尊更出色」,就很自然作自己有興趣的東西,挖自己有興趣的東西,就會長出自己的樣子,街舞也好,葛蘭姆技巧也好,現代芭蕾也好。(註一)

hip hop is about voice yourself
and nobody can take away my voice from me

然後,就在同一個學期,我在某個聚會上遇到周書毅(好像書毅剛好來紐約演出?駐村? 我想不起來了),我們簡短交換了對於「來到國外表演,要給別人看什麼」的意見,具體內容不記得,只記得頗有共識。

沒想到接下來七八年,還真的常常聽到「台灣人要拿什麼去給國際看?」這種非常焦慮的提問,初聽到這問題,我心裡驚訝「咦?為何要問這個?」(註二)
「我們站出來,不管是現代芭蕾或是嘻哈,很自然就會有我們自己的樣貌,是「台灣人的現代芭蕾或是嘻哈」,就不可能跟別人一樣,也沒有規定台灣人就一定要拿廟宇儀式,才「夠台灣」啊」
我才醒悟,原來當年一整學期的東西,滲到我心裡。Hip Hop as Pedagagy 好像打磨木頭一樣,磨了我的底

很久沒想到這一段,今天剛好看到陳武康在講座所提,勾起一些什麼。

頗有感,特記之。

(所以當代舞蹈的討論應該要把hip hop放進來)
(真的) 



註一:當然,我自己知道我之所以講得這麼輕鬆,是因為我不以舞蹈為業,不以創作為生,壓力低很多。
註二: 這是個人層次的回應,如果是文化戰略政策的討論,又是另一回事。


《BON 4 BON》長弓舞蹈劇場


長弓舞蹈劇場,張家四兄弟都習舞,舞團自然命名為「長弓」,久聞其名。
我ㄧ直以為我家兩姐妹都念政治,魏媽媽已經夠勇敢,(什麼不倫不類的比喻),張媽媽更猛。

演出我很喜歡。前一晚凌晨三點才睡(欸怎麼說出來了),看這演出,依舊微笑。

(這是稱讚,這種天氣前晚沒睡,隔天下午看演出沒打瞌睡有多難各位可以想像嗎)

四兄弟跳舞,有種親切日常感,動作也拿掉大開大闔,沒有過度表現性,像微風ㄧ樣,很舒服。

從家常敘事開始,談四兄弟小時候最愛吃芒果,冰箱中的芒果都會默默消失但沒人承認有吃、學舞又放棄而後又苦練直追、現代舞就跟芒果ㄧ樣要用心體會(周星馳梗?)
不知編舞者Eyal Dadon是否真從四兄弟生活中挖素材。

三組詞描繪這作品?我會說「幽默、日常、不刻意」

好,我說謊。

我豈止微笑,我不止一次笑出聲,全場靜默黑暗中我無聲笑到肩膀抽動。
(四位舞者如果你們看到這篇,右舞台觀眾席中間,有個短髮觀眾,從頭到尾笑容燦爛,那。就。是。我)

坐在觀眾席,我想「如果他們不是四兄弟,這表演還會ㄧ樣嗎?」,四兄弟這件事情,是否是這支作品的底色,如果是四個很熟的舞者演出四兄弟呢?

(這問題也可以問雙胞胎舞者,當觀眾看妳們ㄧ直看到「哇,雙胞胎舞者」時,妳們可有試著反抗這觀點)

演出才45分鐘,頗有意猶未盡之感。期待有續作。

看完這檔,覺得以後也來生四個兒子好了
(什麼結論這是)
(舞蹈就是這樣奇妙影響著我的人生啊)
(菸)

註:節目單攝影跟設計我很愛,想認識。


何謂自由?




 大學課堂,總討論「自由」,有一堂期中考,我不知怎麼了,提筆寫下
「自由,對我來說,就藏在身體裡,藏在舞蹈中。今日比昨日,腿能再高舉0.5公分。那小小的0.5公分,就是自由。舞蹈中,藏著自由的滋味,藏著對自由的無盡追求」

(十年後,我讀到周書毅說「舞蹈藏在身體裡」,心想我雖然沒讀過一天舞蹈科班,領悟力好像不錯嘛嘿嘿嘿。)

自由,何謂自由?
武俠和科幻的共同點,在於打造一個「不完全與現實生活貼合」的世界。在武俠與科幻的世界中,人們依舊遵循某些習俗與規則,但是有另一套並行規則是超越物理、超越常理。

武俠,都可以一掌震斷敵人心脈了,但是師徒還是不得成親
科幻,一次只能變動一個規律,比如假設光有重量,比如假設光速非恆定,一次只能動一個。

武俠與科幻,因為與現實不完全貼合,讀的時候有想像力馳騁之快感,悠遊於字裡行間,徜徉於作家建構的世界。讀的時候,覺得自由,像是一條魚迴游至大洋,貼著那個「與現實不完全貼合」的縫隙遨遊。

有結構,才有自由
有限制,才有自由

文字可以無邊無垠,可以三千個字寫一個表情,可以從竹林試劍寫到太空邊際。
舞蹈不行。
人總無法掙脫肉身,無法逆反物理定律。但是循著一個動力彷彿抓住一條線,一直一直直鑽研下去,那個縫隙會慢慢裂開,初極狹,才通人,而後豁然開朗。

但舞蹈最神奇之處在於,明明人還是一樣的人,還是兩個手兩個腳,可沒有長出三頭六臂,但看舞跳舞覺得天地開闊,說錯了,跟天地無關,天地還是一樣的天地,但是在游刃有餘動力流暢的時刻,體現無邊的自由。庖丁解牛所述,一點都不錯。

這自由,是沒有盡頭的,永遠可以一直一直鑽研下去,每鑽一層,就又看到更深一層的限制,然後,再想辦法掙脫這個限制,一層一層一層,芋頭酥似的。

本週末 《自由步》要在台中演出了,我完全沒看過自由步,不知道編舞家若讀到此,現在是不是在電腦前大怒「我聽妳一派胡言。」

胡不胡言暫且不管。關於舞蹈與自由,這是我真切的體驗。身體裡藏舞蹈,舞蹈裡藏自由。為此,很期待自由步的演出。有舞蹈有自由,有這兩組關鍵字就衝了。

回頭想當年,我是被附身了,才會在政治思想史期中考寫下舞蹈與自由。
說玄一點,也許遠在那時,那就是舞蹈對我的召喚
(呃,不,我覺得還是被附身可能性大些)

攝影:蘇威嘉
舞者:Nini
版權:驫舞劇場

《插銷》古佳妮


「舞者聽力真的沒受損嗎」,60分鐘極大噪音的舞蹈演出。可能舞者跟辛巴達借了耳臘吧
(辛巴達:「喏(掏耳朵),這兩坨借妳們,老子可是靠它們才得以抵抗女妖歌聲歌聲,全身而退不至癲狂」)

我有三怕,ㄧ怕冷、二怕吵、三怕超大章魚。冷可以添衣服,章魚只要人不下水就沒事(應..應該吧),吵這回事,還真沒法躲。

好險,貼心兩廳院準備了免費耳塞。演出ㄧ開始感受到那音量震撼,我立刻戴上,但是!pero!but !演出到一半,右耳耳塞就被我弄掉了!!一團黑暗裡頭,根本找不到(我指頭拙啊,我對不起爹娘啊,我悔不當初啊)

「極大音量」於是形成一道透明力場,把我隔絕在演出之外。舞者身體好自是不在話下,但配上極大音量,總有股斷裂、碎片、不連貫感(該不會這就是編舞家所要的吧) 

中間,我一度覺得我懂了。一群人精準把東西移來移去,但是事情沒有多大改變,配上背景的極度噪音,這是,這是隱喻台灣的現況吧(左手背拍右手心)(才不是好嗎)

我開始想像,這身體,如果配上巴哈的無伴奏大提琴,我會超愛。
但人生(跟表演藝術一樣)哪有時時如意。

插銷,像是黑輪配上A1牛排醬
兩個都挺好,但是,不是我習慣的吃法。

有機會碰到編舞家,想問他兩個問題
「為何要這麼大音量」

「辛巴達的耳蠟哪裡買」

《帶我去月球》



終於,我也到了這個年紀,與我同輩的創作者躍上主舞台,他們的青春回憶,與我的青春回憶同一個時代。於是,再怎麼無感的題材,也會有戳心的時刻。

配樂的第一個音出現,我心頭輕輕顫動,果凍似的。俗濫的比喻是「撥動我心弦」,真正切合的感受,像是有人伸手輕輕觸摸到妳脖頸上的汗毛,還沒碰到肌膚,只是碰到汗毛,輕輕的淡淡的,但你確實感受到了。

校園青春愛情橋段,我最不耐,裡頭的女主角通常都仗著自己幾分姿色,習慣全世界都繞著她轉,眾人捧她在手心。聽她談空洞的夢想才華,我只覺得不耐煩,希望她好好摔一跤,讓她懂得世間沒有什麼「理所當然大家要圍繞著妳」這種事。我實在是天生對校園愛情題材。我試過很多次了,藍色大門、九降風、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身邊同輩大呼懷舊,我絲毫不為所動。

但是張雨生一出現,我眼淚衝上來,他開口唱「我期待,有一天我會回來」,止不住我的眼淚滔滔不止的流下來。張雨生啊張雨生,你走20年了呢,怎麼會呢?時間怎麼這麼快,我現在歲數已經長過你了。每一年我總想,如果張雨生還在,台灣音樂界不知是什麼樣子?每一年,每一年我都問自己。也許有你在,世界不會不同,也許有你在,台灣始終是中文流行音樂領頭羊,是哪一個呢,我們永遠不會知道。

淚眼朦朧,我瞥見前排的高中生,我心想「他們根本不知道張雨生是誰吧。」

大直美麗華影城,有一個長長的電手扶梯,常常我看完電影一路哭,從六樓哭到一樓。記得當年看完《斷背山》哭著哭著往下,對向沿手扶梯而上的男子,一臉驚詫的看著我,一時之間忘了轉頭。

多少年,那手扶梯上,不知道有多少我的淚。


「妳也是性情中人」,欸,對啊,何止性情中人,我也心繫江湖。

即興舞蹈大會第三季




即興舞蹈大會,每季都有新亮點。
上回,首次和素未謀面的人跳舞。
這回,首次和體能教練跳舞。

舞蹈,是時間與空間。我要花多少時間,用什麼方式,從這一點移動到點
即興,兩個M就說完了,moment (動作) & movement (時刻),此時此刻,心底的感受,變成動作,或是身體太多感受,反而凝結靜止不動。

//來賓一號:阿飛//
未受身體訓練的一般人,像是細弱的玉米穗子,很容易使她跟著你動。

遇上了肌力反應好的對手,哇,全然不是這麼回事。要快比你更快,要低他比你更低,育年身上尚有舞蹈訓練痕跡可循,眼前這位純然本能,純然反應,身上沒有內建舞蹈套路, 就連慢下來,也猜不出他要慢去哪裡。

雖是即興,每個人總有自己習慣的動作,我的習慣動作是甩右腿。

通常,對方要不就是跟,要不就是閃,若是跟,則兩人同時同步舉腿,若是閃,則對方勢必要低身。

「不是閃,就是跟」
至少,當時的我如此篤信。
顯然,我太天真

甩右腿,這一秒,阿飛捉住我的脛骨

我心中「!!」

下一秒,他靠過來,將我倒提,掛在背上(喔天啊)饒是我向來淡定冷靜,也忍不住輕呼「seriously?」
(阿飛事後表示:我有聽到你脫口而出seriouly 耶) (我心想:你倒是很淡定啊還有餘裕聽人說話)
(再追想,欸我怎麼忘了對方是柔術底啊,捉人手腳再自然不過)

如果說沒有身體訓練的人是玉米穗子,眼前這位像是一片海,四面八方壓力包圍過來,我在翻騰中找突圍的空隙,有時滾地,有時伸手,有時掃腿,總衝不出去。

ㄧ時之間玩心起,我想「突圍難,那就沉吧」,仗著是好友,大著膽子重心全放。(你若接不住我,我就要後腦杓撞地了,好友)對方一秒也不遲疑,穩穩的,穩穩的一路讓我沉到地板,重力連綿不斷,未有一絲一毫遲滯,我像一顆石子,沉到海裡。

這傢伙用力的方式,真是一片海,有你的。

身有柔術底,無舞蹈套路
要接,接到底,毫不遲疑穩當無比
要扛,扛的起,一肩扛兩個女舞者,亦是輕鬆寫意。

像是水,水是沒有差別的,水忠實反映你的狀態。
要走,不管去哪,水都在四周,
要沉,水總是接住你,一路到底。

少年時讀武俠,隱隱然覺得「舞」「武」相通,但我這輩子還沒試過任何武術。這回交手,讓我重新思考身體使用相通處,散會後連日思索,潛心回到少年時代讀武俠的日子。

//來賓二號:育年//
上回見面超刺激,素昧平生直接下場對招。
和育年二度交手,比起上回來少了試探,多了嘗試。首次交手,是「我不知你,你不知我」,每秒不確定,每秒都未知,縱有頑皮之時,也是點到為止。

二度交手,是「愛用手肘?那我也要用手肘跟」或「知道你身體很沉穩,倒要看你能多快」一個逼,一個追,真的可以跳起雙人舞,
你輕拂,我低頭
你旋臂,我轉圈

上回,覺得育年的身體質感,既穩且沉,像樹,像石子。
這回,他穿了一個摩擦力超低的襪子,整場以溜冰的質感滑來滾去,整個抓不住。嘿,何止是石子,是顆滾石啊, Rolling Stone來著
(明明名字有個「年」(黏)字,卻這麼滑溜可以嗎) 

育年亦是很好的翻譯官,身兼體能教練與舞者的他,具有「將動作轉換成語言,並讓對方理解」的能力。我觀察他如何跟阿飛解釋即興舞蹈,如「你就想像打柔術,放慢十倍」
,他兩人之間,在語言和動作的轉譯全無障礙。


一個是海,一個是石,兩人過招,又生出另一種質地。
兩人打起放慢的柔術,像是風滾草球一樣,一路從東南角滾到西北角,所經之處,草根都要連根拔起,滾、纏、脫、拖,像是兩隻犰狳。

//屏妤和蔣昕//

相識多年,幾乎不用接觸,看眼神就知道對方要來哪招,如三個畫家對一張畫布搶著作畫,一人一筆一色,你一筆我一筆,你翻,我掃腿,你滾,我轉圈。 如果用超慢快門記錄軌跡,會像Jackson Pollock 的畫,純白畫布,點點顏色,每一點顏料是動作的軌跡與痕跡,看似無關,其實環環相扣,連綿相生,一動生一動,每一個動作是上一筆動力的延續,或是翻轉。

因為太熟了,全無編排,全靠默契,無須言語 , 也可以用動作講故事,三個人在音樂之中完整一首動作的詩。宋冬野來了,那我們講個鴿子的故事吧,飛去南方南方,我在後頭拉著你的腳。什麼?下一首依舊宋冬野「斑馬斑馬」?那就來個旋轉木馬吧,高高低低,迴旋迴旋。瘋到開心處,簡直是即興舞蹈加脫口秀,各種舞風加肢體模仿,一路從盧廣仲的魚仔,玩到科摩多龍,在地上又游又爬。

//三人//

三個質量、初始位置和初始速度都是任意的星球,在相互之間萬有引力的作用下,如何預測其運動規律? 答:無法預測,其演變是混沌的。這是著名的「三體問題」

浪漫主義向來稱頌「兩人」的關係,不論是戀愛、伴侶、知己,都限於兩人之間。兩人之間,只有「你我」,是你進我退,是同進同行,那麼,三人呢?

雙人總是直接。跟,或不跟,離開,或是留下來
三人的關係更為混沌,我想走了,但她不讓我離開你。我想介入,但你們纏得難解難分。人類老以為自己有自由意志,其實身不由己,等等,這,豈不是江湖。

身體最誠實,身體無法說謊。
人的一生,無非是種種選擇的積累
即興舞蹈是選擇,是我與他人的關係

跳舞場,原來是生死場,想來即來,想走,不見得可以走。
忙著生,忙著死,忙著與他人產生關聯。「作為第三人,如何讓a跟b 產生聯繫呢?」我想著。

沒有答案。



電影《It》轉大人原比小丑更可怕



電影 <牠it> ,四顆星推薦
看驚悚片寫心得,就像中秋吃月餅要配茶。

這不是一個恐怖小丑的故事,是個告別童年轉大人的故事

貝芙莉的爸爸性侵她,亨利的爸爸暴力虐待他,艾迪的媽媽過分保護只想把他鎖在家。
這還只是在家裡,到了學校,一群霸凌者,隨時把你逼到角落拿小刀割開你的肚皮

表面單純平靜的小鎮,下水道裡頭住著一個怪物IT,小丑形貌,出沒在下水道,以恐懼為食,每隔27年會出沒,大開殺戒。

電影一開始,一群小男孩們討論「成年禮要幹嘛」(通過什麼樣的儀式,我們才會「成年」呢?)
隨著情節發展,每當要深入虎穴時,總有一個角色會說「現在是暑假,是暑假,我們是小孩,應該要去玩,不應該涉入這些」
反覆暗示,這場冒險,不僅僅是與怪物的對決,更是與童年的告別(通過什麼樣的儀式,我們才會「成年」呢?)

喔親愛的,很抱歉,從此之後,你再也沒有暑假
轉大人的過程,是殘酷且甜蜜

殘酷在於,要直視恐懼、做出選擇,承擔後果(註一)
甜蜜在於,你第一次發現,吻的力量、愛情的力量,友誼的力量,自己的力量。

/少女/

一干男孩中唯一的少女,總是最勇敢的那一個。12歲13歲間,男生通常還是「小孩」,女生通常已初窺成人世界的規則與殘暴(尤其是成年男性感興趣的少女) 

這類的少女(被迫)周旋於男孩與男人之間,呈現一種兩面性。
她冷靜、酷、勇於採取行動。在男孩眼中,她每次出場都是光彩奪目的慢動作,但在成年男人的手上,她纖細易碎可以被折斷。她的冷靜、酷、勇於採取行動,可能招致更大的傷害與報復。

我個人最喜歡的兩個場景,都跟貝芙莉有關

第一個是貝芙莉拯救了ㄧ干因爲錢不夠而在藥局裡手足無措的男孩,魅力慧黠的她,拎著衛生棉條加上偷來的ㄧ包菸回家,狹長陰暗的走廊上遇到她爸。

突然間,貝芙莉全身僵硬,動彈不得,眼神黯淡低垂僵硬,這絕對是暴力被害者遇上加害人的反應。

一個鏡頭,說完一切。

第二個,貝芙莉在浴室裡被鮮血狂噴了一身,整間浴室都給鮮血染紅。她尖叫向爸爸求救,爸爸進門,卻看不到血,只看到正常的浴室。

所幸貝芙莉ㄧ眾男孩朋友,都看的到,他們一起幫忙把鮮血浴室洗淨。

恐怖的,是隨時出沒的小丑
最恐怖的,是他人看不到你所見,因此沒人能救你

/告別童年/
亨利弒父,貝芙莉反擊獸父,比爾射殺親弟弟(小丑所假扮),真正告別了童年。

童年,不是豆苗長大「慢慢脫落」豆瓣,比較像是砸雞蛋,啪的一聲,那秒鐘,殼破卵黃流滿地,瞬間長大。(像是玉嬌龍發現她武功早已勝過師父碧眼狐狸那一刻)

對決自己的恐懼之後,我們才真正長大。
(生理上或心理上),揮劍斬斷與父母的期待/臍帶,我們方可稱作「成年」

/恐怖與日常/
電影大量啟用名不見經傳的演員,編劇在恐怖小丑和日常垃圾對話中,取得完美平衡,不像「看電影」,比較像是旁觀一個真實發生的美國小鎮故事。

推薦。

註一:按造這個定義,台灣多少檯面上的人活到七十歲了,還沒「成年」
#欸不是說好不要得罪人嗎




《攻敵必救》


你願意為你相信的價值,付出多少?
你願意為你不相信的價值,犧牲多少?
後者,更關鍵。
(乖,人生就是這麼難,哪有只為信仰奮鬥的好福氣。)

政治是區分敵我,政治是權力平衡,是兵不厭詐,
是選邊站:選你深信不疑的,或是你深痛惡絕的

宇宙間運行,無非作用力,與反作用力
人世間亦不能脫離這原則(牛頓表示:我不早就告訴諸位了嗎)

念念不忘,必有迴響
叱吒風雲,必有代價

行為、反應、作用
攻敵必救 料敵制勝,永遠比敵人快一步
兵無常勢 避實擊虛,永遠峰迴路轉

都說政治腐臭,但,剝盡重重腐敗,說到底,竟有幾分真心
(說到這,竟有幾分張愛玲的況味)

 如電影臥虎藏龍,為了所相信的事物,縱身往下跳
(「小龍~跟我回新疆」)(張震這麼令人出戲的聲音,寫成文字威力還是很大)(好恐怖喔)

你願意為你相信的價值,付出多少?
你願意為你不相信的價值,犧牲多少?

「不能只有眼前路,沒有身後身」
一代宗師中葉問與宮二的對話,放在此處十分切合

難,不是難在往下跳

而是最終那一轉身、一回頭。